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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1 / 2)

醉里吴音相媚好。

酒店高楼往下瞰,能看到S城地标的人工湖,霓虹闪烁,披一城的纸醉金迷。这里寸土寸金,然而,玻璃墙幕前的人批评,论烟雨江南,这里早没了影子。

幕墙上映出的影子很阴郁,身边的女孩只看到梁先生手里的烟燃得很快,一瞬就到头了,他徒手捏灭了烟蒂。

“您不喜欢S城?”

梁齐众侧首看身边人,难得这样的年纪,吴语说得如此道地。

现在的土著姑娘,很少愿意说本地话了。

就是这份投机取巧,让梁齐众瞬间失去了兴趣,他把烟蒂径直抛到地毯上,两手抄袋,回应道,“嗯,不喜欢。”

说这座城,也说城里的人。

脚下的高楼,钢筋浇筑起来的,与其说牢固,不如说真金白银砸地瓷实。

那么不瓷实的地方,就要拿更多的真金白银去铲平它。

这就是商人的使命。合理合法地使用每一分资源。

连绵的雨困一座城,盘桓的人,眼见着高楼下重重的烟,像是水雾,也像倾塌的灰飞。

*

周轸这头结束已经快十一点了。

下了酒局上牌局,他身上的酒气早散得差不多了。里面远没有结束,只是惦记着嘉勉的情况,这才佯装父子同台,吃相太不好看,从牌桌上撤下来。

周叔元如今难得打通宵牌,老二执意要走,杨主任也不恼,说二子撂我两遭了,我只当快喝喜酒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牌桌上的四个人齐笑,边上相牌的也跟着附和,说老二这两圈赢得全充公,打筹子拉倒。

周轸不能再情愿了。把位置连同赢得筹码全交代在原位。

搬风的空档,周轸跟周叔元递了倪少陵那头的意思,顺当的话,他预备在月底飞趟大连,七月头上不太平,当真碰上台风,航空管制又得耽搁些日子。

周叔元明白老二的意思,夜长梦多。真章父子俩搁在心里,嘴里竟是些轻佻话,“所以这股子热孝劲,是忙着回去做倪家的女婿了。”

男人做事权衡利弊、抓大放小。这是周叔元乐于在自己两个儿子身上看到的品质,然而,一码归一码,他警醒老二几句,“你妈到现在还没拎得清爽,她只当你一时兴起记挂着年少的情意,闹着玩的。”

人嘴两张皮。

那姑娘跟过不该跟的人,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要我说,你欢喜她,怎么养着都行。倪少陵那头本就有愧,他也不至于摁头要你做半子……”

“看来我上次的话没说明白,嘉勉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需要任何人点头。”周轸冷笑望周叔元,乖张邪祟,“我可以跟你一样把任何女人养在外头,唯独她!”

还有,“倪少陵那头背书得成的话,依你周叔元的性子,我相信你不会拒绝倪家的女儿。只当是嘉勉的‘嫁妆’了。至于我妈那头,留给你去料理。”

一个家,有个人拍板就够了。

总之,谁说不,都不好使。

*

小旗跟着老表进屋的时候,忍不住吐槽他,得,房东赚大发了,摊上您这样的主。

因为嘉勉给周轸大门钥匙,他说谁高兴揣把钥匙在身上,回头就让人来换密码锁了。

指纹解锁进来,周轸交代小旗,麻溜来麻溜走。

小旗送他到楼下,说要上来借洗手间。小旗几次上门,老表都不肯他进屋的,当这里是嘉勉姐闺房似的。

冷眼旁观的人不禁忖度,这样偏执的人要是知道些什么,会不会杀人?

-

周轸出差新加坡的那几天,嘉勉在房里支了蚊帐,一劳永逸地隔绝蚊子,就是洋相了点。

他说,现在谁还用蚊帐哦。

嘉勉小时候她最喜欢一个人待在蚊帐里看外面,朦朦胧胧,蚊帐全由六边形的孔织连起来,她喜欢这一隅的感觉,没有蚊子,风扇的力道也隔绝地缓了些。

眼下,周轸挑帘而入,床上的人萧薄的睡裙,侧睡着,背朝他。周轸单膝跪倚过来,才挨到她一点,怀里的人分明地颤抖了下。

衔着酒气的人贴耳问,“没睡着?”

下一秒嘉勉侧过身来,平躺着,不声不响地迎望他。周轸汇她,也盘问她,“那些个老女人说什么让你不痛快的话了?”

嘉勉据实摇头。

“那怎么临时逃了……”他严苛的批评口吻,冷漠但狎昵,“这可不行,太太外交可能是你将来免不了的日常。”

房里的冷气很低,周轸身上的酒气很浓。

“周轸,这个房子现在市价要多少钱?”床上的人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

坐在床边的人一边脱外套,一边松领带,“这处已经炒到有价无市了,刚需的人买不起,改善的人瞧不上。”所以只得一年年地赁,政府呢也只能拿着纳税来的钱再养这处的市容建设。

纯粹是拆不动了。

“看上这里的房子了?”

“买来干嘛?加入老头老太跳广场舞的业主群哦?”某人的话刻薄极了。

他把话题重新牵回头,面上再平静无澜的口吻,仿佛今晚嘉勉这样临时撂挑子,他确实不欢喜,“那些个官太太说话向来傲慢且琐碎,哪怕真说了什么,也不值当和她们认真的。嘉嘉,我必须把你放在我的社交圈里,否则你是什么,嗯?”

夜静得悄然,一息间,躺着的人突然坐起身,闷头闷脑地扑进了周轸怀里,她额头蹭到周轸下颌处,他才觉察到不对劲。

嘉勉身上很烫,像是发烧了。

蚊帐的一帘绕着二人身上,周轸一面掸开,一面伸手来探嘉勉的温度,骂她,“烧成这样,怎么不吭声!”

起高烧的人像是有点糊涂了,她回答他方才的话,“我什么都不是。今天那样的局面,换了别人,她们绝不会临时逃出来的。”

滚烫的人,出一口气都是热烙的,拂得周轸跟着被燎到了。她鲜少这样的,也许发烧的缘故,周轸无端发现他竟然受用得很,受用她这样的小孩脾气,也任由她抱着。此刻他像极了一个家长,原本很有立得住脚的原则来教训她,然而她说几句软话,他就浑忘了,忘了要她什么来着。

就像她说的那样,蚊帐很有意思,他也跟着喜欢这一隅天地的狭隘感了。手拢着滚烫的人,周轸干脆逗她,“哪来的她们,她们逃不逃出来,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晓得倪嘉勉个没出息地又想逃了,是不是?”

他抱她到膝上,扶着她的脸逼视着她,四目相对,嘉勉眼里蓄着朦朦的泪,

周轸本能地去找她,她下意识地避了下,垂着首,像个虔诚的信徒,绞手沉默,陡然间抬头,她想说点什么,被门外冷不丁出口的小旗给怔了一跳。

嘉勉不知道屋子里还有旁人在。

小旗是跟老表说一声,他走了。

周轸侧首过来,这个小王八羔子没眼力见地杵在门口,“哦,你还没走啊,正好……”

说着,嘉勉已经从周轸身上下来了,她不作声地躺回去。

周轸顺势挑帘出来,说和小旗一起下楼,给嘉勉买退烧药。

帘子里的人饶是隔着些距离瞧,影影绰绰,小旗这个年纪的男生忠诚的审美都得承认是撩人的。

没来老表身边时,小旗就听过他的花名。这些年他任何一个女友或者伴侣都没到在姑姑姑父那里挂了名的地步,姑姑看不住他,但也冷漠,冷眼旁观地看着儿子身边的女人来了又去。

小旗实在不敢想,姑姑大半辈子隐忍,到头来,老表为了这个嘉勉和母亲闹翻是怎样的局面,

方才那一瞬,不是小旗打岔,倘若嘉勉当真说了什么,保不齐,老表能失手掐死她。

小旗很矛盾,一面想着姑姑那头的体恤;

一面,老表又实在待他不薄。

他也不懂、不知道,不明白嘉勉值不值得老表这样。

-

几个小时前,南栅会馆。

周轸临时要一份实绩文件,地产那头的人员急急给冯开旗送来了,小旗预备给楼上送上去的时候,

楼梯口听到了有人喊嘉勉,是个男人。

小旗下意识闪了下,听闻的消息很明朗,是先前老表要查的那位梁先生。

对方要见嘉勉。而站在楼梯口的嘉勉迟迟不言。

良久,她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径直冲进了夜幕烟雨里去。

-

周轸与小旗再从屋里出来,一前一后下楼,此时的老表已经脱了外裳,解了领带、腕表,一股子居家男人的自觉,后面跟着的人不禁打趣他,“你从前的那些女人要是知道你这么二十四孝,估计气得要来杀人。”

周轸没心思听这些酸讽话,“你明天寻个由头给杨太太那里送点东西,”说话人徐徐下楼梯,脚步声利索且轻,“打听打听,后来又来谁了?”

楼道里的灯还不是声控的,需要一层层人手揿。小旗跟在后面拿手机里的电筒照,饶是手里有光,他登时两眼一抹黑,人精!这个狗贼他就是人精。小旗心里叨咕。

“我不去。婆婆妈妈间能有什么事。”

“婆婆妈妈没有事,就没有你老子,更没有你。”

“切,你现在就是个昏君。屁大点事都袒护。”越这样,小旗越不敢多嘴。

说到这,周轸来劲了,扭头来招呼冯开旗,揽臂锁住臭小子的脖子。深更半夜的,老表问小旗,他妈到底有没有开洋荤的啊,半大个老爷们了,怎么说话永远这么忸忸怩怩,叽叽歪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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