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喧勉为其难地接了，尴尬地塞进衣袖。他摸摸鼻子，嘴里小声念叨着：“我来看看薛嚣。”说着就此往屋内走去，不给这人再说这事的机会。
跟在后面的太医令连连摇头，无奈地笑笑。
进去了后，瞧见薛嚣还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过比起昨日多了几分血色。
许喧担忧地摸了摸额头，微微发烫着。他叹了口气：“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再看伤口，倒已经结痂了。想到昨日那马眉毛微微蹙着，总觉得这手脚是冲着沈纵来的，偏偏不巧落到了薛嚣头上。
如果因为薛将军府上派人送来的马，沈大人受伤，那这道梁子就结下了。
好一个挑拨离间的手段。如今西北战事在即，薛将军和沈纵都是朝中的主战派，主力收复西北十六州，这档子出现这种事，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莫过于北燕和朝中的主和一系了。
裴暄在位时这主和主要是根深蒂固的世家势力和一干迂腐的老臣，他整治了十几年年，权力都握回在手中，他们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是隐隐的反对声。现在看来没这么简单。
这些人背后还站着谁？
许喧心中一冷，想必是所谓北燕吧，狼子野心，而且其实力也不容小觑。短短百年间便从一边陲之地的弹丸小国，成了可与大梁比肩的西北霸主，他父皇时候甚至都挥兵南下，攻城掠地。
若不是因为那年冬天突发的极寒，粮草短缺，疫病横行，北燕国内又生内乱，这才悻悻退兵。要是一直下去，怕不是大梁都要被迫迁都求和了。
……
想到这许喧眼皮直跳，他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这时薛嚣手指微微一动，干裂的嘴唇开合着。
“水……”许喧手忙脚乱，这时太医令不慌不忙地递来一盏清水。他忙接过，扶起薛嚣送到口边，这下犯了愁。
水顺着唇角流下，除了嘴唇稍稍润湿外根本喂不进去。薛嚣好好一个清俊的小公子，现在这样子看着狼狈不堪。
许喧突然想到自己当时得了风寒，喂不进药也是这难堪模样吗？再一想沈纵是怎么喂的，脸腾地红了，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起来。
“我来。”太医令看不下去了，伸手要帮忙。许喧给他让了个位置，正想着神医会用什么法子。
没想到这位白衣翩翩的太医令，直接上手捏开薛嚣紧闭的薄唇，一手端着水三下五除二灌了进去，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许喧回过神来，太医令已经把茶盏一丢：“好了。”他低头看看被呛着直咳嗽的薛嚣，突然觉得自己平时对这孩子真好。
不过说来他还不知道这位太医令名姓，于是顺口问了句：“不知兄台作何称呼？”
太医令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似乎对此有些讶异，但还是答道：“姓苏，单名一个翎字。”
苏翎，倒有几分英姿飒爽，就是不大符合眼前这人。许喧心里暗暗想着，是了，和苏鹤一个姓，鹤翎又是相关，说他俩是师兄弟也没什么奇怪。
许喧客气地笑笑，移开眼神尽量不去看那张脸，礼貌地应了一句：“嗯，苏神医。”
不叫苏公子是为了和苏鹤分别。
太医令听言眼底掠过一丝失望，转瞬即逝，他点点头唇角微微勾起：“还是称我表字吧，拂霜。”
霜翎不染泥，拂霜后又剩什么。记得太子皇兄的字为“华庭”，最后还有何物……
华庭空映雪，拂霜染尘泥。
许喧暗暗想着，总觉得这个字满是寥落，他含糊地应了，又看向薛嚣。
本来听他要水喝，许喧心中一喜，以为他好歹有了意识要醒来了。没想到都被水呛成这样，还是喝完往边上一倒不省人事。
他犹自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说这薛嚣是命大还是福浅。又听边上太医令插了一句：“许公子，听说过还魂之法吗？”
许喧眉头微皱，仍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见着太医令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免心中一滞。
这是看出了什么？
“未曾。”许喧随口否认着，接着一笑，“倒是在话本子上看过。”
太医令低头倒了杯茶，慢慢地吹凉：“我也不清楚。”他似是回忆着：“总觉得像是忘记了什么……”漆黑的眼眸里满是迷茫，他看向许喧眉眼一弯：“倒觉得许公子像极了一位故人。”
许喧手指一曲，这般神情太过熟悉。
太子皇兄也是这般，他经常说沈纵像极了这位皇兄，其实最像的是他自己。
细微的神态动作，都深深刻在了烙印里。即便当年的太子华庭已故世许久。除了裴暄藏于殿中的一副画像，再也无人记得。
“许是认错了吧。”许喧喃喃道，他突然发现自己忘了许多，关于当年的事如此种种。就连和沈纵的过往也有些记忆遗漏。
比如和沈大人的隔阂，真的是从日后的政见相左开始的吗？还有一早就有，或者是从未亲近……